社区的香樟树又落了一地碎影时,我总想起那年雨天。水珠砸在伞面上噼啪响,我攥着儿子的手往楼道口躲,却撞进一个熟悉的身影里——是父亲,蓝布衫肩头洇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湿,手里还攥着半袋刚买的橘子。
那之前,我总趁父亲散步时回娘家。离婚后带着孩子挤在老城区的出租屋,母亲心疼,总在电话里念叨“炖了排骨”“包了饺子”,末了又补一句“你爸这个点准去公园,错开就好”。我懂母亲的心思,也懂父亲的别扭。当初我铁了心要嫁,他拍着桌子说“以后后悔别来找我”,如今真落了难,哪还好意思凑到他跟前。
每次回去,我都像做贼似的。开门轻手轻脚,吃饭囫囵吞枣,母亲往我包里塞鸡蛋,我还得盯着墙上的挂钟,算着父亲该回来的时间。有一回正收拾碗筷,听见楼下传来他哼的评剧调子,我慌得差点把碗摔了,抱着孩子就往门外跑,连母亲递来的伞都忘了拿。
直到那个雨天。我以为躲得及时,却没想父亲根本没去散步。他站在单元门口的屋檐下,看着我,眉头皱得紧紧的,嘴上却没说一句重话,只叹口气:“以后回家吃饭别再躲躲藏藏,害得我下大雨还得出来。”我才知道,那些日子他哪也没去,就坐在小区的长椅上,看着楼道口的方向,等我和孩子吃完热饭,再装作刚散步回来的样子进门。
后来再回家,门总是虚掩着。父亲会提前把客厅的灯打开,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,映着他摆在茶几上的橘子——是我爱吃的蜜橘,剥了皮,一瓣瓣摆得整整齐齐。他还是不怎么说话,却会在我给孩子夹菜时,不动声色地把装排骨的盘子往我这边推推;会在我要走时,拎起母亲准备好的行李袋,说“我送你们下去”,脚步比谁都快。
有次我听见母亲跟他拌嘴,说“你早软下心了,还嘴硬”。父亲没反驳,只对着电视里的新闻嘟囔:“孩子难,做父母的,哪能真不管。”声音不大,却像颗小石子,轻轻落在我心里,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暖。
原来家庭里的情感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,是父亲躲在雨里的等待,是母亲藏在包里的鸡蛋,是那些说不出口的关心,都藏在一粥一饭、一朝一夕的家长里短中。就像社区的香樟树,默默站在那里,不声不响,却在每个夏天,都把阴凉悄悄递到你手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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